“自罚。”魏西陵沉声道。
“为什么?”
“身为主将,擅离军营。”
萧暥蓦然怔了怔。莫非魏西陵这次回来,竟然是没得到军令,擅自离开江汉大营?
“这次不是义父招你回来订亲的?”萧暥错愕道。
魏西陵抬起眼眸,深沉的眸色比酒更浓烈,若封冻千年的冰霜,即将破涌而出。
他道:“我回来找你。”
萧暥刚要出口的话顿时哽住了。
其实萧暥不知道,这些几天他都找疯了。
魏西陵当然不相信公侯府的张榜寻人能有什么作用。这不是他的处事方式。
他秘密派出军中斥候,在永安城及周边郡县撒网式搜索,这些人在战场上都是侦查敌情的精锐。极善于伪装,办事更富有效率。
萧暥忽然想起一个多时辰前跟他用鲫鱼换渔网的那个渔民。个子高瘦,面堂黝黑,一双眼睛精光灼灼。他当时还在想,这人当渔民可惜了。
想到这里,萧暥暗暗倒抽了口冷气,所以这周围的林子里,远处水面上的点点帆影,恐怕都少不了军中斥候。天罗地网,他逃哪里去?
魏西陵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的顾虑:“我来找你,就遣散了所有人。”
然后,他目光犀利,问道:“你为何要走?”
萧暥这会儿琢磨起一个问题,魏西陵现在到底是醉,还是醒?
如果说他醒着,这样清利而烈的目光却不大像魏西陵。魏西陵的眼神更凛冽深沉一些。但如果说他醉了,那么他的问题又逻辑清晰,一针见血。
这世界上究竟有没有人,明明是醉酒了,看上去还能够像清醒时一样?
所以他到底是该瞎编呢?还是瞎编呢?
毕竟萧暥打死都不会承认,因为魏西陵要娶妻,把他给酸的,他才离家出走的。
他决定再作一把死,“西陵,我有意中人了,我们约好了私奔。”
魏西陵神色一黯,眉间眼底仿佛有霜雪崩塌。
萧暥心跟着猛地抽搐了下,忽然有点后悔自己满口跑马车,刚才又没忍住作弄了他。
他试图弥补:“西陵,不是这样,你别误会,其实我……”
“我不会订亲,也不会联姻。”魏西陵沉声,语气坚定,“庚帖已经悉数退还。”
“啊?”萧暥着实怔了一下。他竟然不联姻了?
随即他又意识到,魏西陵此时说话好像有点答非所问……
所以,其实他还是醉了?
俗话说酒醉吐真言。萧暥的坏心思又蠢蠢欲动,这种机会可不多见。
他挨上前去,“西陵,你是少将军,怎么能不订亲?”
魏西陵凝视着他,默然道:“我有心仪之人。”
萧暥心中一震,魏西陵整天在军营里和一群大老粗在一起,居然有心上人了!?
他心里颇不是滋味。
但这种话,以往刀架在魏西陵脖子上,他都不会说。看来今天是真的醉得厉害。
萧暥好事之心大起,“是谁?”
沉默……
萧暥:酒还不够。
接着,他把他的小窝翻了个底朝天,真是酒到用时方恨少,终于扒拉出了半壶料酒。
虽然魏西陵这身份,喝料酒确实跌份儿。但可怜他一贫如洗,也只能将就了。
他自己先灌了一口,觉得口感还不错,于是豪爽地将酒壶一递,“西陵,喝口醒酒汤!”
魏西陵把醒酒汤接过来,却没喝。
萧暥:他怎么醉了还那么警觉?
见他不上当,萧暥眨了眨眼睛,又道:“西陵,我没骗你,这真是解酒的羹汤。”
魏西陵微微蹙眉,不动声色把酒壶搁下。
“我只给我喜欢的人备着。”萧暥补充道,眼梢悄悄挑起看着他。
“喜欢?”魏西陵眸中流光一闪,“可是心悦?”
萧暥想,不都一个意思,厚着脸皮道:“心悦,最心悦你了。”
魏西陵眸色微变,仿佛蕴酿着一场风雪。
“赶紧喝罢,都凉了。”萧暥趁机催促道,搓着爪子,期待地看着他。
魏西陵接过酒壶,仰头喝尽。
萧暥愕然:这么爽快?竟然全喝完了?
他喝了那么多酒,这会儿估计醉得把他拐走,他都不知道了。
现在,酒喝了,人醉了,该谈正事了。
萧暥非要搞清楚魏西陵的心仪之人究竟是谁,不然无论他跑在哪里,他都会抓心挠肝地难受。
“西陵,你到底心仪谁,跟我说说,我能帮你。”
魏西陵拧了拧眉心,目光中有些寂寥。
萧暥心道,他今天喝了那么多酒,不会醉得话都说不清了罢?
他继续旁敲侧击道,“我办法可多了,保准帮你拿下……”
他话没说完,忽然唇被温润轻柔地含住了。
魏西陵垂下眼睫,眸光流转间,仿佛眉间眼底,千尺冰霜,化作一夕烟雨柔情。
他的声音低沉盈耳,“阿暥,我心悦你。”
萧暥不可置信地睁大隽妙的眼睛,眼底有热意涌上。
气息交融,唇齿相濡,缱绻缠绕间,两人都有些微微喘息之际,萧暥忽然感到腰间一紧,随即后背抵住了坚硬的船板。
他脑中一根弦断了,等等,这…这是要做什么?
等到萧暥懵懵懂懂明白过来,已经错失了先机,后悔莫及。
他尤不甘地挣扎道,“西陵,你搞错了,让我、我来……”
“没错。”魏西陵果断道。
盛夏宁静的水面上,树荫下几尾小鱼悄悄地游近了,正轻啄着船身上附着的水草。
周围蝉噪声响成一片。
雪白的莲藕被分开,粉嫩的花蕊在熏风中轻颤,玉树琼枝直入藕花深处一沉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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