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塔莎盯着那双闪着柔和光芒的绿眼珠。比她自己的要浅，要灰暗，好像一个生满青苔的岩洞，坚硬，潮湿，昏暗，透不进一点外界的光。这不是她从资料里认识的机械学家，她嘲讽的想，他把所有人都骗过去了，他们都叫这个名字，他也把她骗过去了。
现在对她来讲，最好的选择是离开，然后好好查清楚他的事情。但是她被丈夫的消息所吸引，因为内心残存的爱情，她感到一种难解的痛楚。
她的指甲深深的嵌在披肩的尾梢，缓缓的咬着嘴唇，终于，她开口问：“您想得到什么呢？”
“我想得到什么呢？这真是个大问题。”阿列克谢说话的时候，眼睛中没有一点情绪的起伏，“我无意冒犯您，但是在那之前，我要先知道您想做什么。”
“他没有死？”她谨慎的问。
“如果您认为他已经死了。”
娜塔莎仔细的看了看他，然后她的眼角微微倾斜下去，让眼睛保持在一种半睁半闭的□□状态，温顺的仿佛一只无害的羊羔。
这就是她表明态度的方法。
阿列克谢带着绅士的微笑望着她，那是一种无情，冷漠的笑容。然后他握住她的手，把温热的手心贴到嘴唇上，轻轻吻了吻它。
她重新笑了起来，挽住他的胳膊，就和刚才一样，继续两个人缓慢而悠闲的散步。在遥远的，遥远的西方，太阳已经落到了地平线上，犹如一颗即将闭合的眼睛。晚霞红的比刚才还绚丽，好像是染了它因为不舍而淌下的火焰。
“我知道您的故事，”阿列克谢发现她一直在用眼角的余光看他，那种悄悄的，又光明正大的观察，“比您自己知道的还要多，还要真实一点。”
“有关于什么的？”
“关于一些，您其实根本没有当过芭蕾舞演员的事情。”
她抬起头，深深的看着他：“...您从那里听来的这件事情？”
“您的丈夫那里。”
娜塔莎听了他的话，沉默了很久。在阿列克谢看似关切的目光里，她的上唇稍稍翘起了一点：“在这二十分钟里，有太多的事情让我惊讶了。”
他认真的说：“他一直想要救您。”
太阳完全的消失在了地平线上，光线开始变得朦胧起来，但这样的朦胧反而突出了他的脸上的那种特别的光辉。娜塔莎凝视着他的脸颊，不可思议的笑了。
“所以呢？”她问。
“所以，”阿列克谢扭过头，望向来时的道路，晚霞的流光轻轻的在他的眼中浮动，“我们回去吧。”
回到住处后，机械学家把自己关在了洗浴室里。他盯着眼前的镜子，镜子里的人脸有一种别样的不自然，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跳的激烈的胸膛，他也伸出手，在同样地方逗留了一会儿，好像他也跟他一样的心绪激荡。
他向她撒了谎，并且能看出来，娜塔莎还不完全相信他。但是她对丈夫的爱令他吃惊，他注意到她隐忍在从容之下的痛楚，他用自己天赋探查了她的立场，起码在离开之前，他们还不是敌人。
这就足够了。
他把视线从镜子上移开，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
等待他的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她把事情捅出去，要么她还会来找自己。他并不期待能有用一位盟友，尽管他非同一般的需要一个人来帮助他，但那也有可能是单方面的利用。只有上帝才知道红色卫兵去了那里，不过只要能达到目的，他不介意歪曲一点事实。
这也是他马上就要干的事情。
阿列克谢整理好衣服，立刻又出了门。他走得太快，脸被急促的呼吸涨得通红，红的几乎要掉下眼泪来。他一回到地下，就往负责人的办公室里跑，他知道他总要在那里呆到很晚才会回去休息，每天都是这个样子。
格拉西姆在宴会上喝了一点伏特加，阿列克谢来找他的时候，他正一边读文献，一边咬着腌菜解酒劲。他对机械学家的到来表示惊讶，但是一看到他通红的脸颊，又有些理解了。
“那位女士...就是那位红头发的女士...”
格拉西姆想了一下，说：“是娜塔莎·爱丽安诺芙娜·罗曼诺娃。”
“是的，就是这个名字，她想...，我，我，”阿列克谢的脸涨得越发红了，在负责人含着笑意的目光里，他狠了狠心，评价她说，“我总觉得她别有用心。”
“嗯...”格拉西姆放下文献，用手指敲击着桌面，然后他故意瞥了阿列克谢一眼，“她是个十分漂亮的女士。”
阿列克谢有些着急起来：“可是我已经订婚了。她要是这样，她知道了怎么办？”娜塔莎当然要比伊万诺娃美丽上许多，她更年轻，更有风情。但她的身份和地位却根本比不上后者，他不愿意为了这样的女人浪费感情，就自然露出了自己功利的本性。
格拉西姆理解他的紧张，不过他思考了一会儿，回答说：“他们不会呆很久的，但是我们总要让主席团的同志们放心。”
这句话里充满了暗示。阿列克谢的表情有了些微妙的变化，他在地上踱了两圈，才犹豫的问：“那尼娜那里？”
“我会给她一些临时性的工作，小心一点就好了。”负责人不认为这是个大问题。只要让伊万诺娃把精力放在别的事情上，第九区这样的大，她没法整天都把眼睛挂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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