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走进屋里的，以及和夫人说了什么。
耳边的咒骂像是被人触了开关般，一旦打开便收也收不住了。
张全瞪着眼睛，垂头看着手中的瓷瓶，表情发木。
不是说可以缓解人得情绪？
不是说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这算什么？
耳边的咒骂还在继续——
“你个窝囊废！我爹怎么千挑万选就选了你这么个窝囊废给我！”
“你是想气死我么！”
“连这点儿小事儿你都办不好，你还能做得了什么？！”
“你今日出门的时候，我是怎么同你讲得，我是不是说过，你要么拿钱回来，要么就把铺子的转让凭证拿回来，现在你两样一样都没有拿回来，你还有脸回来！”
“滚出去，现在就给老娘滚出去！”
“我们张家从来不养闲人！”
“……”
吧啦吧啦……
耳边的咒骂还在继续，张全攥着手心，柔滑的瓷瓶壁死死挤压着娇嫩的皮肤，两相用力后，小样瓶子终于应声而碎！
锋利的瓷片扎入掌心，血水混合着里面的香粉，顺着掌心的纹路滴到了张全的身上。
“你……”
耳边的声音随着融入到空气里的香味戛然而止。
“这是……”
心口蔓延的怒火奇异般的熄灭，张夫人猛地眨了眨眼睛后垂下了眼睑，她微扬起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一股混合了雨后树叶、青草、杜鹃、桂花的香气猛地冲入了鼻腔，久违的舒畅感环绕在了她的身边。
“好香啊~”
与记忆中永远尖利冷硬的声音不同的声线第一次出现在张全的耳朵里。
他猛地一下抬起头，瞪着眼睛，看着面前容颜舒展嘴角上扬的女子，紧张的舔了舔唇边。
她……
“你刚刚带了什么……”
回来二字还没有出口，张夫人的视线在对上张全流血的掌心后猛地就是一抖，她蹭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冲一旁的仆婢道：“快先拿止血散过来，然后再给老爷找个郎中来看看。”
“夫人！”
似是没有听懂女子的话般，仆婢瞪着眼睛站定在一旁，下意识重复道：“夫人，你刚刚……”
“还愣着干嘛！快去啊！”
看着面前女子脸上丝毫都没有遮掩的慌乱，一旁的仆婢们终于微一曲膝，拿药的拿药，出门找郎中的找郎中。
“张全你刚刚这是做什么？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张全？！
自成亲到现在，这还是张全印象里张芸芸第一次唤自己的名字。
张全？！
听起来还蛮好听的。
眨着眼睛，张全看着面前柳眉微蹙的张芸芸，心口奇异的跳动着。
“张全你愣什么神呢？！疼么？疼我下手轻点儿。”
“啊？哦，不疼，不疼……嘶！”
随着嵌在掌心里的最大瓷瓶被张芸芸挑出，张全的脸瞬间煞白。
听着他后抽气的那声“嘶”，张芸芸不由得出声道：“抱歉我下手重了！”
“无事，无事。”
尬笑的扬了扬嘴角，张全抬眼看着面前细心给自己的手撒药的女子，极为小声的试探道：“芸芸？”
“嗯？”
夫人居然应了！
张全的心瞬间被人捏紧。
数算一下时日，他入赘张家差不多也有十二三年了。
当初他们一家从南方举家迁往长安城时，因为路途过于遥远艰辛，所以银两在初到长安后就已经见底。
无奈为了生计，他父亲只能出去给人帮工。
可到底是少爷出生，像这样卖力气的粗重活计，怎么可能受的了。
但好在，父亲遇到了一户好人家，而这户人家就是张家。
张家的主事老爷念在父亲读过书，且精通账房之事，便破格提拔为了掌柜，经常出入张家。
偶尔他父亲也会带他去张家拜访。
于是就这样一来二去，他就知道了张家有位小姐名唤：张芸芸。
那时的张芸芸还是未出阁的小姑娘，人长得漂亮，性格也要强，是一众找她玩耍的商人小姐家里最出色的一位。
这北方的女子与他们南方不同，是可以随意入学堂，拜师傅学手艺。
那时的张芸芸也拜了师傅，学的是刺绣加衣服裁剪，一双巧手总是能制作出各色华美的衣衫，在长安城里小有名气。
人们一提花衣仿的张家小姐，那可是要竖大拇指的，可后来也不知在学堂里遇到了什么，伤了手便再也没有拿过针线，因此也未能入宫。
打从那里之后，这张芸芸就变了。
可具体怎么变，变成了什么样了，张全根本就不清楚。
毕竟出事前到出事时的这段时间里，他根本就没有见过张芸芸几次。
这个每每被人谈及时都要竖大拇指的姑娘，张全几乎都是从别人的口中听来的，可就是在这听说的过程中，他从未想过自己竟会她产生好感！
再然后，就是张家主事老爷病重，需要冲喜，也不知怎么地就看上了他这么个挑不起事来的主，且还同他父亲讲了，想要让他入赘他们张家。
这他父亲怎么可能同意？！
再怎么说他们张家原来在家乡，那也是有祠堂，有祖宗牌位的大户人家，虽家道中落，但也绝不是那种入赘的人家？！
可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其实在知道张家主事老爷动过这番心思时，他张全心里还期待且畅想了一番未来呢！
因为那毕竟是张芸芸啊，那可是他的“梦中情人”，可是无奈父亲不同意，所以张全后来也就没把这件事放心上。
这其间还发生了些什么，张全就不清楚了，毕竟他父亲没有和他说过。
张全只记得，再往后大概过了几个月，一日父亲突然从张府交完账目回来，进门就把他喊去了书房，说是要让他入赘张家。
那时的心情张全到现在都记得——欣喜若狂！
他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就怕一日醒来，发现这其实是一场梦。
直到一月后，大红花轿停在了他家门口。
作为入赘张家的女婿，他张全是被花轿“迎娶”回去的。
再然后就应该算是美梦破碎了吧？
他张全可能天生就命不好，不然为何总是他遇到这些个破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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