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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北水军营的一名士兵跃上观战台,身上的铁甲刮蹭出声。他快步走到傅令远身旁,低声唤道:“傅大人。”
傅令远侧身听完汇报,平直的嘴角无奈地弯了弯,素来冷厉的眉眼竟称得上柔和,好气又好笑的情绪从泛黄的记忆中翻滚起来,勾起遥远的熟悉感。
一出手便灭了一整队精英死士,小殿下这是一点活路也不愿给宁亲王留啊。
他早料到顾栖筠那边用不着他操心,于是转而握着一管千里眼,兴致颇高地望着比武场上的两个身影。
他问:“那小子赢了几场了?”
那士兵回道:“十八场,全胜。”
哼。傅令远把千里眼往眼眶上用力一扣。
原先的小变态长大了,这又送来一个新的小变态。
傅令远长久风吹雨淋,皱纹深刻的脸上闪过三分好笑,三分无奈。
“小殿下诶,”他喃喃道,“您可让我多活几年吧。”
杜晏之一脚踢飞对方手中长剑,反手用剑柄狠狠撞上那人麻筋。那人“哎呦”一声,径直掉出场外。
“第十九。”杜晏之转转手腕,朗声道,“下一个。”
“我来。”人群中一阵骚动,那人缓步迈到比武场另一侧,手间空然无物,腰上却别着一块竹牌。
杜晏之眉头皱了起来。
同级相斗是比武场不成文的规定,越级挑战也往往是木牌挑战竹牌,或竹牌挑战骨牌。这人比杜晏之大了十几岁,这一接战,着实……有些不要脸。
这一分神,教杜晏之无缘无故想起顾栖筠的叮嘱,心下顿时多了几分警惕。
“这位……”杜晏之刚打算好言将他请下去,那人却突然发难,借力起跳,朝他猛冲过来。
那人弯曲成爪的手指在阳光下一晃,指尖冽冽的寒光映入杜晏之紧缩的瞳孔。
暗器!
那人一动,骨牌和竹牌组立刻骚动起来,早已混入比武场的死士也跟着动了。
傅令远冷冷回扫一眼,震慑住观战台上浮散的其余人,视线遥遥地定在某处,命令道:“韩副将。”
一人上前一步:“属下在。”
“让士兵疏散人群。你去调营外换防的兵马……”
韩副将站在他身后一笑,突然抽剑而出,直取傅令远心脏。
傅令远眼中悲戚之色一闪而过,宽袖下的手捏碎了一粒指甲盖大小的药丸,极细的金色粉末瑟瑟洒向空中,自动凝成了一道奇异的屏障。
刹那间,韩副将划破空气的剑身刺进金幕,锋利的剑头却消散在空气中。他僵硬地低下头,盯着自己隐隐散着金光的被半截剑尖贯穿的胸口,温热的血沾湿大片衣襟,眼里仍是一片惊疑不定。
他倒下的前一瞬,眼角余光瞥见观战台下被不知从哪儿冒出的江北营将士尽数斩杀的黑衣死士。
连一朵浪花都没能掀起来的黑衣死士。
傅令远垂下眼,看着他将之视为心腹十多年,到头来却要一剑杀了他的韩副将。
傅令远喟叹道:“若不是小殿下……你们可真就赢了。”
“都是……命数。”
*
杜晏之眼见暗器躲闪不开,心下发狠,借着剑气划破指尖,殷红血液溅出,在身前画成了一道顾栖筠教给他的血符。
“叮”的一声,暗器像是击中某种金属似的,撞出一片铿锵之音。
杜晏之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感觉脊背上被人用刀猛的划了一道,疼的他脑门上立马冒出来一层薄薄的细汗。
“真是白日见鬼。”杜晏之狠狠倒吸几口凉气,心中骂道,“我身后根本没人!”
“杜小少爷小心!”杜晏之身侧横闯进一个披甲士兵,一剑掀飞了直冲他而来的第二道暗器。
士兵回过头,疾声说道:“我护送小少爷离开!”
电光火石间,杜晏之眼角扫到那人再次甩出一把晶亮亮的银针。
他来不及多想,手指翻飞又画下一道血符,骂道:“没完了还!”
他把符咒往前一送,背后又是一阵血肉撕裂的疼痛。
杜晏之紧咬牙关,把呼痛声憋回肚子里,冷汗从额头流下打湿双睫,他在一片模糊的视野中气的头顶冒火,低声骂道:“顾栖筠给的是什么玩意儿!”
他还不如吃几记暗器呢!
杜晏之疼的紧,脑子也迷迷糊糊,一抬头看见黑压压的人群中一抹白极其晃眼,脚步一顿杵在原地,愣怔怔想道:“那人打扮得怎么跟顾栖筠一样花里胡哨?他是怎么进来的?”
他一发愣,没注意到一根带着黑气的银针直冲他飞来。那人被江北营的士兵一剑斩断了胳膊,不依不饶地放出了最后的杀器。士兵拦不住,眼瞧着快疯了:“小少爷!”
杜晏之只觉身子一轻,瞬间便落入一个轻柔的怀抱。顾栖筠捏碎了一把先前傅令远用过的那种金色小丸,漠然地看着放暗器那人银针穿心,死不瞑目的脸。
他低下头盯着怀中的杜晏之,眉头挑的老高,心道:“哦,两道。”
傅令远收拾完韩副将,远远地赶了过来。顾栖筠伸手将杜晏之往怀中拢了拢,用广袖轻盖住他的背部,这才慢慢抬起头。
他抱着杜晏之,奇怪地想道:“我为什么要见傅令远?”
傅令远紧赶慢赶,还是没追上顾栖筠四散的身影,那个一脱口便能勾起无限往事的名字,终究是卡在喉间,上下不得。
罢罢罢。傅令远挥挥手,仿佛又老了好几岁:“今年的赛事就这样,先停了吧。把死士的尸体带回去,仔细搜查。”
“是。”
天空的云沿下低低地飞过三两乌鸦,不管不顾“哇哇”乱叫着。
小小潼关镇的河底暗流涌出血色,但太平一如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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