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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晏之压抑住呼吸贴墙站了好一会儿，完全没料到顾栖筠像戏耍小动物似的等着他，一时脸色红白交错，血色渐渐蔓延上耳根和白皙的脖颈。
顾栖筠看着他，略带戏谑的目光不自觉柔和下来。他边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边用眼神示意张潜赶紧滚蛋。
张潜“啐”了一声谴责他的无耻行径，揣着胸口的黄纸符咒大摇大摆地从前门走了。顾栖筠摸着杜晏之头发的手掌突然一空，发现他已经扭头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这一回房门总算是没合上。顾栖筠收起扇子，从半掩的门缝中侧身进去，杜晏之正背对着他站在书桌前，骨架刚刚长开，隐约可以看出日后宽肩窄腰的影子，无奈一头黑发刚被蹂躏过，乱糟糟的头发朝天毫无规律的翘起几缕，给他添了些与整体不太协调的孩子气。
顾栖筠看着好笑，反手“咔哒”一声把门关上，又走到杜晏之身边，伸手去推离书桌最近的那扇窗：“说说吧，这次又是因为什么生气……嗯？”
正午灿烂到灼目的阳光从窗外钻进来，照亮了两人和一方书桌围住的小小空间，光线下有些细小的尘埃缓慢且没有规律地飞舞着，顾栖筠的目光落到书桌上巴掌大的一个黑铁小盒上，表情有些惊讶。
顾栖筠：“你还留着这玩意儿呢？”
杜晏之将手覆在小盒上，偏头朝他的方向轻微地转了一个弧度，嗤道：“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
他说完这句话后沉默了半响，再开口时便带上了几分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怀念：
“我记得每年生日的时候，父亲和大哥在外地的商铺没能赶回来；二哥疼我，但只会送些不着调的玩意儿；母亲又身体不好，受不住太热闹的场面。每当到了一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个生日和平常的日子也没有什么区别。”
“第二天的梆子声还是会响起，阳光还是会从相同的角度照进窗来，推开门时，除了前夜来不及清理的装饰，还是只有我一个人。”
这样的场景在记忆里循环往复，直到三年前戛然而止。
杜晏之突然就回想起去年的那个时候。生日前三天顾栖筠招呼都不打地离开了杜府，美名其曰为“外出办案”，无赖作风一如往常。
生日当天，杜晏之赶在傍晚的温度降下去之前，将杜母送回了房间；面带嫌弃地接过了二哥送给他的秘密珍藏绘本，并礼貌地劝说他赶紧滚出府去开始他的夜生活；最后捧着一海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差点连最基本的表情都维持不下去。
只不过是有个人拉着他过了两年生日。
只不过是那人今年恰巧没有回来而已。
他坐在桌边，从天边刚燃起火烧云一直到夜幕低垂星光遍地，扑腾着白气的长寿面早已凉成和夜晚同样的温度。他撑起发麻的四肢，刚打算合上窗户，就看见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从窗口伸进来，生生止住了他的动作。
“总算是赶上了。”那人一身白衣站在月色下，豆大的灯火映在一双桃花眼的深处，笑意温暖又柔和。
他心里头那点火气突然就消散得无影无踪，任由那人三更半夜带他翻出杜府，溜进往常绝对不会踏足的花街柳巷，一声不吭地灌下他递来的果子酒，一路走到那条穿城而过的黑漆漆的河流边。
顾栖筠抬手握拳又张开，星星点点的金光从他的指尖溢出，飞舞着汇入河流，沉入水底。他扬了扬下巴，笑道：“看着。”
刹那间，无数朵重瓣金莲从水底齐齐涌出，升腾的水雾间，莲瓣周围散发着一圈又一圈暖黄的光晕。河对岸未歇的街巷处隐隐传来几声惊呼。像是水流之上陡然绽放的绚烂烟花，又像是永夜之处突然亮起的万家灯火。
顾栖筠将一方小小的黑铁盒子伸到愣怔的杜晏之眼前，眉眼弯弯，含笑道：“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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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晏之曲起手指，在铁盒边缘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顶盖猛地弹开，露出里头巴掌大的流光溢彩的金色莲花。
顾栖筠斜倚着墙，笑得漫不经心：“你才多大，不趁早向前看，反倒开始怀念往事了？”
杜晏之没理会他一贯的插科打诨，嗤道：“也就是我还能想起那些往事，否则光是潼关那次我就能扎你几个窟窿。”
顾栖筠“嘶”的一声抬手捂住了心口，嘴角含笑，眼里的情绪却有些复杂。
杜晏之垂着头，“咔哒”一声将盖子合上，抿了抿唇，低声道：“那天之后我就发现，原来我一点都不了解你。”
“我不知道你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你去做你口中‘重要的事’，可以一声不吭地离开一天，几天，一个月。你要是下定决心不回来了，我就真的再也找不到你了。”
“顾栖筠，我不喜欢你一边想着保护我，一边却什么也不告诉我。”
顾栖筠不禁哑然。 杜晏之略带委屈的控诉落在他耳中，仿佛隔着时间的层层迷雾与久远的记忆重合，激起某种微妙的荒诞感。
恍惚间，国师温暖宽厚的掌心似乎又覆上了他的眼睛。
【没事了，睡吧。】国师温柔地哄着他，【明天会好起来的。】
【那明天见？】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问道。
【嗯，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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