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中捏着那几张纸，低垂着头颅，呆坐了很久。
此时此刻我才真正明白哭笑不得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但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岑娘说得对，其中的真相的确不是我能承受的。
过往那些被我有意无意忽略的细微之处如今在脑中放大，仿佛走马灯一样快速地掠过回放。
我看着“自己”的手，又摸了摸脸颊，突然有种不真实感。
这怎么可能呢？这副身体我太熟悉了，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它不属于我。
如果是别人对我说种话，我一定会觉得他是个神经病。但谌笙不是别人，他没有理由跟我开这么恶劣的玩笑。
于是我闭上眼认真回想了一下十三岁以前的事情，可我想不起来，无论多么努力也想不起来。
这不是记得清不清楚的问题，而是我完完全全，没有一丁点儿关于我小时候的印象。
脑海深处，有的只是一片空白。
说起来就连当初甄不闻出现，我也是听见他的声音后才猛然回想起我还有这么一位发小。
最可怕的是，当初这段有关臭屁的记忆出现得太自然了，我事后完全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劲。
这种情况就像是在我脑子里有道闸门，只有碰到一些能触发我儿时回忆的人或事，才能开门放闸，让记忆不受阻碍地流淌出来。
现在我终于能反应过来事情的严重性了。
但内心的慌乱仅仅是一瞬，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默默安慰自己，越慌只会越乱，我开始尝试着去寻找一个记忆的突破点。
我把时间节点慢慢往后推，推至到十五岁到二十三岁间，又仔细地回想了自己离开村子出来上大学的年份，与考驾照的岁数等大事。
可这些理所应当存放在我脑子里记忆却似乎凭空消失了，我检索不出来确切的时间段，记忆也大都是些断断续续的碎片。
而且我发现我越是把时间往后推，记忆就开始越清晰。
我唯一拥有的完整大段记忆画面，是来自最近三年。也就是说，我三年前的很多记忆都有可能是假的。
这个推论让我刚稳住的心态一下又崩了，难道我真的找不出什么证据来反驳我的存在不可能是一抹死去了十三年的游魂？
明明我前几天还和家里人打了电话……想到这里我不禁暗喜，自以为找到了另一个切入点，忙不迭地拿出手机查看前几天的通话记录，同时默默心想这总不可能作假吧？
然而当我打开手机后却越翻越心凉，因为里面的确有相关的呼出记录，时间和号码也都对得上，最早只能追溯到三年前，可点进去一看，清一色地全是呼叫失败。
这时屏幕渐渐地暗下去，映出了我那张惨白的脸。我咽了咽口水，重新摁亮了屏幕，用颤抖的指尖拨通了那个我无比熟悉，曾经作为我与家人之间纽带而存在的电话号码。
冗长的忙音过后，手机对面并没有传来我所期望听到的、充满生气的声音，只有一个冷冰冰、毫无起伏的女声猝不及防地刺入了我的耳膜－－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
我猛地挂断了电话。
够了，我绝望地想，事实已经明明白白地摆在了我面前，我再也没有继续挣扎下去的必要。但实话实说，我还是无法直视血淋淋的真相，却又连逃避的勇气也拿不出来。
内心深处我清楚地知道，这回我无论如何都得相信，谌笙信中所说的事情，正一件不落地发生在我身上。
而我在接纳真相的这个过程中，就如同一条搁浅的鱼，既痛不欲生，却又无能为力。
说来也是可笑，我一直以为聂素泽是我的冒牌货，可现下看来，我才是那个借着他身份复活的人。
原来，我真的只不过是个靠营养液存活的缸中之脑，一直以来都被虚拟的幻象蒙蔽了视线。
怪不得谌笙一开始给我手钏时，说这是我的救命符。因为全身上下，属于我的，只有这副躯壳里的灵魂。
或者说，我内心无比迷茫，我的存在只不过是一抹附在聂素泽身上的意识？
我迷失了自己，开始怀疑“杨舒歌”这个人是否真的曾经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可惜如今已然无人可证了。
因为镇符村早在十三年前就已不复存在，我的父母、妹妹也在那年随着整个村子一同化为灰烬了。
若是我妹妹还活着，现下也的确到了我“记忆中”上高中的年纪。
可是只有我“活”了下来，如此孤独又不公平地“活着”。
一想到这里我的眼眶便开始酸胀发烫，两行泪珠终是不受控制地滚落了下来。
这个想法浮现的一霎那，我似乎听见耳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又转瞬即逝，仿佛被风吹散般消失于虚无。
我对那声叹息置若罔闻，这种态度颇有些自暴自弃的意味在里边。它是短暂的错觉也好，是确实的存在也罢，这些不重要了，因为如今现实与幻想的隔膜于我来说根本毫无意义。
而且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捋清楚－－
那就是臭屁在龙骨楼里所说的话。
甄不闻也曾是镇符村的人，他们一家虽然在百妖洞破的前两年离开村子侥幸逃过一劫，却仍旧在十几年后全家死于非命……当年整个镇符村的人无一生还，曾经在村子里定居过，而后离开并且还活到现在的人恐怕也寥寥无几，这么看来，臭屁一直说的“村子诅咒”，难道就是指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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