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银铃般的笑声从远山的房间里飞出。林静不由自主停下路过的脚步，透过门缝悄悄往里瞧。只见远山和小雪并肩坐在房间的地毯上，小雪正逐字逐句地在读故事书，远山用眼神示意她又把生字读错了。他故作深沉地严肃模样，逗得小雪咯咯直笑。
林静微笑着放心离开了。这个家里能再次听到属于孩子的笑声，实在是太好了。
这几天他们已在北京玩了个遍。远山也肉眼可见地快乐了许多。昨天小雪跑到林静怀里撒娇，说之后想带远山去草原看看，远山默默地站在一边用眼神倾诉着心中的祈求。老沙也过来替两个孩子帮腔。看着他们三个人红彤彤期待的脸庞，林静哪里敢负众望，笑着点了点头，大家一起欢呼了起来。林静暗想，他们一家的确很久都没有去长途旅行了。因为远山的病，江帆在公司拼命地加班工作，自己更是对远山寸步不离。也许这正好借这个机会，她和江帆也可以一起去草原散散心？
怀着美好的设想，林静慢慢踱回卧室。江帆正打开衣柜，收拾行李。他马上要去上海出一周的差。
“小雪到来以后，远山开心多了。”林静笑看向江帆，走过去帮他把叠好的衣服放进行李箱，拿出几双袜子，查过没有破损后，一双双卷好了，插在成叠的衣服里。
“哦，那很好啊。——你看到我手机了吗？”江帆略略应答着，都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这个年纪的孩子需要同龄人的陪伴。”林静停下手上的动作，望着四处搜寻的江帆，平静地说。
“嗯，是啊。所以我支持你收养小雪——真奇怪，刚刚还拿在手里，现在就找不到了。”
“小雪和爷爷请我们一家去草原玩。你有时间吗？”
“没有。你明知道我马上要去上海出差。”
“那，我就一个人带远山去？”林静试探地问道，语气里已带了几分怒意。
“啊，就在这呢——不行！远山现在还很脆弱，每周都要去复健，怎么能去那么偏远落后的地方呢？”江帆找到了手机，急忙将它塞回裤袋。
“对于身体上有疾病的人，医生会建议他们去环境优美的地方疗养。对于心理生病的人也该如此。”
“远山没有生病。他只是受了刺激。我们现在要确保他别再受到更大的刺激。”江帆砰地一声合上行李箱，麻利地拉好拉锁。
“难道儿子下半生，你就要像拴狗一样拴着他吗？”
“你在胡说什么啊？”江帆依旧没有抬头，忙着弯腰将行李箱挪到墙边。
“你和我说话，可不可以看着我的眼睛。”林静真的发了怒，立着眉毛，瞪着江帆说道。
江帆整个人一下子停滞了，他转过头专注地看着林静。“好。有什么话，你说，我听。”
“不要走，行不行？”林静放软了语气，乞求道。
江帆深深叹了口长气，“这个项目很关键，要是能谈成，对公司未来五年发展都有帮助——我必须去。”
“公司就那么重要吗？”林静尽量抚平她颤抖的声音，问道。
“当然，经营好公司可以给我们的家提供可观的收入，带来稳定的现金流，让你和远山过上富足的生活。”
“我们现在的存款，已经够用了吧？”
“够用？”江帆气极反笑，双手交叉着向后一仰，“远山的病得一直治下去。他恐怕一辈子都不能像正常人一样上学工作，结婚生子。我们百年之后，谁来照顾他？至少，多留些钱给他，能给他的未来多提供一份保障。”
“是啊，你只要赚好钱养好家，就不用为把儿子只丢给我一个人而愧疚了！”林静的手原本斜斜地撑在背后的矮柜上，时间久了，有些痛。如今她抽回手掌，站直了身子，气势上也高了两寸，整个人气得喘吁吁的，像座喷发了的活火山。
“你说什么！”江帆受了轻蔑，把音量提高了几分，仿佛不认识她一般睁大眼睛瞪着林静。
林静咬了下嘴唇，嘶声控诉道：“当初，为了找远山，你的公司丢给老金来打理，我也辞职了。天南海北，我们什么苦没吃过？终于，远山找回来了，却得了心因性失声，再也不能开口说话。于是，我就辞去工作，留在家里当全职太太，悉心照顾孩子，你则一心扑在事业上，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在家吃饭的次数越来越少。是的，现在我们一家人算是齐全了。可这个家越来越不像一个了！只是你临时住宿的旅店！”
“你！”江帆气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我在外面累死累活的拼事业，不都是为了你们吗？”
“是吗？一个家，只要有钱就足够了吗？我问你，我们刚结婚时，你还在创业，东拼西凑地买了个素圈的金戒指给我。我当时说什么，你还记得吗？”林静眼里含了一汪泪，冲到江帆面前切切地质问他。
江帆微微一愣，林静的话深深地刺进了他的心坎，喃喃答道：“你说，不求手上有金，但求心里有人。”
“是啊。现在的我们，空住在一栋华丽的别墅里，心里的人呢？去哪了？林静摇着江帆的胳膊，几乎要把他整个人晃散了架。
“好，既然你这样说。那我来问你，我们已经多久没有夫妻生活了？”江帆按住林静的肩膀，瞪大眼睛反问道。
林静像被霜打的茄子一样，气势顿时消了下去，嗫嚅道：“远山还病着，我怎么能……”
“是啊。孩子找回来了，你一心忙着做个好母亲，就忘了你同样也是一个妻子啊！我们的婚姻才是这个家的基石，才是这个家成立的前提。你可不可以把分给儿子的心，也分一点给我？”江帆的脸涨得通红，从眼眶一直烧到了颧骨，委屈地控诉道。
林静痛苦地摇着头：“别说了……”
“有什么不能说的！弄丢孩子的又不是我！”江帆一时激愤，气得口不择言。林静听了这话整个人都定住了，表情像是被人捅了一刀。
江帆也随之倒抽了一口冷气，慌张地把林静搂在怀里：“对不起，对不起。我们早就说好了不再提这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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