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沐儿紧了紧身上昂贵的曳地狐裘,跟在蒲师蘅身后三步之遥,垂眸疾走,只见衣袂飘飘。
忽然,那片飘起的布料落下,她直直撞上一堵温热的肉墙。
她皱了皱鼻子,不悦地噘起小嘴,却不发一言。
“尹瑞来了。你知道该如何行事?”他转身跨前一步,挑起她倔强的下颌。
“沐儿不知。”
一阵寒风袭来,那股清新的芬芳似有若无的传来。那是阳光与泥土混杂的清爽,是他久违的轻松与迷失。
他略弯下腰,贴近她的鬓角……
有多久了,有多久不曾放纵自己的思绪……
似乎从离开东瀛便已失去了享受的权利,一味地挣扎在利益的得失之间。
席沐儿见他的脸倏地贴近,属于男子的纯阳气息萦绕,吓得退了一步,脚底拌蒜,连忙伸手勾住他的脖颈保持平衡。
柔软的身子贴合他的伟岸斜斜挂住,她脸颊微红,嫣唇轻启,眸中带雾,泪痣闪动,看得他心驰神往起来。
怪不得尹瑞甫一回城,便马不停蹄地赶来。
他二人关系必是非比寻常。
忆起她入府初夜,毫不避讳地躺在他的床榻上,旁若无人地安枕入眠,丝毫没有良家妇人被典为妾的手足无措。
蒲师衡不由地推开她,面沉如水,“不管你和尹瑞以前如何,都不要忘记你我的约定。席家万顷桑田,可不会白白予你。”
“六爷多虑了。”席沐儿咬住下唇,目光落在他瞬间变冷的脸庞上。
瞬间的亲近,不过是为了长久的冷漠以对。他的心中永远只有利益的等价交换。
如此最好,各取所需,才能让他们更好地相处下去。
三年不算长,却也是一段不短的时光。
月上中天,清辉铺染。
月光透着树叶的缝隙映入酒杯,杯中有月,波光粼粼。
尹瑞一袭水白单衣倚在参天古木旁,双手抱胸,目光望向庭院外状似亲昵的二人。
萧萧风声擦耳而过,寒意侵骨。
“玦之老弟,许久不见。”蒲师蘅走近,探手端起酒杯,“恭贺新年,先干为敬。”
“该我敬孟延兄才是。”尹瑞举杯饮尽,虚手一礼,“叨扰了。”
他还是那副不羁的洒脱模样,没有绾成髻的及腰褐发,没有束以腰带的水白长衫,挺拔俊秀的背影如同一副寓意幽远的水墨山水,空寂悠远。
落叶翻滚,停在席沐儿的足边,她长睫微颤,甜美地笑起,“瑞哥哥,别来无恙。”
那一笑,似柳梢绿枝头,花开香满楼,如春风拂面,痒入心窝。
“十七,我来晚了。”尹瑞心中惆怅万千,那双湛蓝的清澈眸子蓄满落寞。
蒲师蘅闻言一怔,眸光闪动,兀自举杯独饮。
席沐儿侧头瞥向月下独酌的男子,举手投足淡然慵懒,仿若眼前之事与他全然无关。
半晌沉默。
“不知孟延兄能否割爱?”尹瑞不绕弯子,直言不讳。
蒲师蘅放下酒杯,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讥笑,但他很快便敛了笑,故作不解道:“不知玦之何意?”
“我要带沐儿走。”尹瑞挡在她身前,神情肃穆。
“只是……”蒲师蘅停了一停,幽深的眸光在沐儿白净的脸上轻扫而过,她眼尾的泪痣在夜色中竟如许清晰,仿佛是他不曾落下的泪在心间漫过。
“只是沐儿已是在下的人。”
尹瑞似已料到,温润一笑,摇头道:“瑞不在乎。”
他在心底冷笑。
人一旦有了牵挂,就会变成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被人牵着鼻子走。
他不语,他在等,等席沐儿亲手了断。
“可沐儿在乎。”席沐儿清亮的嗓音打破了沉默,也打破了尹瑞满怀的期待,“沐儿已是六爷的人,不愿意离去。”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四周回荡,字字皆刺入心骨,没有退路。
倘若席家没有变成一座空城,她会随他而去,只当少卿埋骨他乡,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执手白头。
可是在昨夜之后,很多事都变了。
尹瑞木然地离去,一袭白衣在风中翻卷飘摇,身影落寞孤寂。月光将他的身形拉得很长,如同剪纸般随风而去。
她还记得第一次看到尹瑞也是在这样的寒冬,他独立在码头上,远眺商舶缓缓驶来,海风将他的身形拉得很长,吹起他的衣袂,吹乱他的发丝。
她走过去,拉了拉他的袍裾。
他低头,蓝眸微动,如海水般湛蓝清澈。
“你就是尹瑞?”
“我就是尹瑞。”
“我也想当牙人,你能当我师父吗?”
尹瑞撩袍坐下,“那你可知道,为何泉州城的牙人都不愿意和我合作?”
那时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尹瑞是这里最好的牙人,赚的银子也是最多的。
“因为我一个人可以做的事情,为何要与他人合作,白白分了别人银子。”他勾唇浅笑,目光瞥向湛蓝的海水,“所以,想当我徒弟,就要学会不依靠别人。”
她似懂非懂地点头。
“但你是小姑娘,就该依靠你的男人。”尹瑞冷冷地拒绝她,“我不收麻烦,也不惹麻烦,更不爱自找麻烦。我只喜欢白花花的银子,越多越好。”
“我男人走了,我只想自己赚好多的银子,不再依靠别人。”席沐儿第一次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那一年她十二岁。倘若她还在席府,不过是个总角孩童。可是十二岁的她已经尝尽被离弃的苦。
还好她遇到了尹瑞,学会了谋生的技能,学会了靠自己才会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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